[文創產業的思索與問答]詹偉雄:個人生命意義的思索,才是設計和創意的起點(下)
詹偉雄:「文化創意產業永遠是在解釋世界、創造生命意義,我們每個人都去思考自己可能的生命意義,不斷醞釀生命的轉折,在這個過程中就會探索出新的生產力。」
我也不認為所有事情都必須講求規模經濟。北歐國家都很小,但他們做的很多東西是全世界其他國家贏不了的。贏不了的原因在於這些北歐國家面對的自然條件較為嚴苛,所以他們設計的生活器物愈簡單愈好,因為所有多餘的裝飾都會帶來生存的威脅,因此所有東西都以功能為優先。可是人們在長期使用固定一種功能的時候,不能產生多餘的東西,又希望能夠自我實現,只好把某種特定的美感意念放進去,它就構成了一種特殊的能力。可以這麼說,北歐極簡的設計來自於他們生活的方式,構成了物件的靈魂。
如果我們內在有一些疑惑和困惑,要求社會制度給你協助,那都太慢了,不如從自己開始。英美的中學教育體系中很重要的一環,是幫助孩子經過各種開放式課程的設計,讓他自己去發現自己是個怎樣的人、傾向於哪個人生方向。可是我們是個集體化的社會,我們有一個客觀化的升學競賽制度,每個人整個青春期都投資在完成集體化的目標,除了考試之外,還要把集體評分的概念深深地烙印在身上,讓每個孩子習慣去看集體要甚麼再決定自己要成為甚麼,所以我們的高等教育就讓大部分的人成為了「同樣的人」。問題是我們的社會經濟發展到一個程度,它是需要差異化的。
做不出創意,真正的問題點在於缺乏生活的危機感。西方的個人面對時間在眼前滔滔而過時,會有一種本體的焦慮,他不知怎麼料理當下,焦慮萬分,最終,他會發現特定的、自我有感應的事物去填補時間,生命才獲得充填;而我們在面對時間時,那恐慌卻僅是一瞬間而已,因為集體社會馬上會給你一個解決辦法,譬如大街小巷自助餐廳裏一定有的新聞頻道電視機,讓你在吃飯時有事可以關注,自我探索過程在這個社會是不被獎賞的,因為你會變成不合群的人。
集體化的現實世界,過去的台灣與現在的中國都是典型,那是人壓人、人吃人、人競爭人、買更大的車、住更大的房、賺更多錢,你永遠要贏過別人、一輩子喘不過氣來的世界;但個體化世界是要超越自己的。台灣剛好在這兩個世界的中間地帶,我們集體化的意識形態仍然還有力量,但現在的年輕人已深受個體化的召喚,現在這個社會好的Performer都在個體化身上。
我一直在談「自我是時間線上各種事件的梳理組合」這概念,對我們而言,不同時空點上有意義的事件,它的因果組合會不一樣,每個自我的任務就是要將生命中發生的這些事情調理出當下能夠接受的意義,而且導向一個值得奔赴的未來。這條線會一直解構,這就是自己和自己內心對話的工程,一個稱之為時間的技術。
經濟成長的動力在於隨時尋找新的可能,累積新的實力。假設在我們日常生活中都不去進行思考,不對自己的生命過去、現在、未來,去想像、條理出各種不同的可能,那你就不太可能創造出新的東西。
當你靜下心來,面對滔然而去的時間,你眼前的事物變的分外分明,你會開始進入細節,找到紋理,看見光澤,看見許多幽微的變化,這些才是設計與創意的起點。
本文轉載自Shopping Design 設計採買誌 2014年12月號 台灣本事 BEST 100,未經同意,請勿轉載。